(六十五) 可以笑時，請別哭!

「世上有種植物蠻適合懶人種的，其特強生命力能熬過寒冬，翌年初春，新枝又浩浩蕩蕩破土而出，再聚滿美艷花花，靜悄悄地給你點綴庭園。」司司那年銳意送我這強勢植物，因她清楚我這園藝白痴，善長糟蹋任何盆栽植物，找點「粗生」的送我較穩當。她笑補一句：「但世事無絕對，它能否於你家存活，得看你運數了。」以上與司司的對話，發生於六年前，雖她已離我遠去，幸這小可愛越長越壯，足證我運氣確不賴!

司司是我服務了一年多的末期癌友，打從第一天的相知相遇，便像家人般朝夕緊繫；亦欣喜彼此能於短暫相處中建立互信，繼而發展至無話不談的良朋摯友。每回見面，我的招呼語幾近一致：「你今天有笑嗎？」，因我深信暢懷大笑絕對是一道靈藥。不下數回，見她慣性掛個「哭喪臉」，即被我罵在當場：「好端端的，還能呼吸、能吃能拉，就別拖副臭臉! 說白點，誰能說準你我明天能否醒過來? 好歹也珍惜當下笑笑啦，可以笑時，就請別哭!」被我狠批多回，她漸聽得進去，試著培養「笑功」成習慣。笑多了，心情愉快，各種不適亦得以大大舒緩。

可命由天定，來到曲終人散時，除了安然接受還能怎樣? 隨著歲月推移，看她身體的變化，我倆大概預知到往後該發生的事。雖則她每回見我，仍持續擠出歡笑模樣，但我看得出已到了蠻用力的地步：笑容掛於瘦削臉頰不久，旋即被撕肝裂肺的疼痛取代，任她再怎力挽狂瀾，明顯力有不逮。司司曾坦言：「以往自己常發脾氣且緊張兮兮，著實錯過了很多暢懷大笑的機會；倒是生病後，被你時刻鞭策著，才懂拾回笑臉，而把病榻中會『笑』的日子加起來，竟是畢生笑最多的階段。唉! 笑，雖來遲了點，還是由衷的感激你!」我聽得五味雜陳，接不上話。

於她彌留之際，我於她耳際安撫：「一切盡過力便好。」那回倒是我強擠笑臉奮力說：「給你破例，不用勉強笑呵，我答應不會像往日般罵你，放心吧!」司司心裡明白，未幾合上眼，咀角含笑地上路了。徹夜難眠，我撰下長長一文述說箇中心路歷程。豈料來到司司告別禮上，家人誦讀過此文後，竟讓我於蓋棺前，親手將之安放她胸前伴她上路。這難忘一刻，燒烙我心；猶記得當時凝視一臉祥和的她，駐足良久，幕幕她那笑靨倒帶捲入心坎，淚潸潸而下，我知道從此……生命中將鑲嵌著她的永恆存在。

如今再看向這蓬勃植物，吐艷鮮花搖曳生姿，會心一笑! 司司只是換了另一形式，長駐我心。輕風送爽，於風中不時聽到她在鏗鏘提醒：「可以笑時......就、請、別、哭呵!」

(下期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