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四十九) 我見識過真正的「美」，你呢？

三五知己總愛茶餘飯後討論人生課題，那天鬧哄哄的，竟是鮮有的議論到審美眼光。事因好友先提問：「你們有否察覺某某近日好看多了，是跑去整形還是進深山修練呢?」話話匣子一打開，大家像擔任選美評審般擠出一大堆「型男美女」的基準，議論紛紛。散會回家時，我想起好友 - 冬妮。

冬妮 是我修讀法文時的同學，第一眼吸引我的，是她長直光亮的秀髮。她一向側著臉、低著頭，遠看倍覺詩意；她於班上向來沉默，更添神秘色彩。而我倆認識的經過至今難忘：一天我早到，班房內只她一人，我便上前搭訕：「早安! 班上最早的勤奮學生，我是...…」我打算以俏皮調子吸引這神秘女生，但當她抬頭正視我時，我竟被嚇至對白全忘。

原來她慣常側著的右邊臉，自眼眉一直伸延至右咀唇，有一塊紫紅色的血管瘤，厚厚地覆蓋著雪白的臉，筆直的鼻樑把左右臉劃分出天堂與地獄兩個世界來。當下的我大腦痳痺，口吃地重覆著「早...…早安」；她比我鎮定多了，稍作點頭便回復低頭沉思狀。我大概受驚過度，馬上直奔座位，重整思緒：我的退縮一定是傷了她，我要設法彌補! 故翌日便鼓起勇氣，再上前完成我那笨笨的自我介紹，自此我成為她班上唯一的朋友。熟絡後她直問：「為何你願意跟我交朋友?」我聽得心頭絞痛，這反映著多少世俗目光曾鋒利的狠刺著她，我乾淨俐落道：「為何不? 你人那麼好!」她眼內的溫柔傳遞著無言感激，我更加肯定這份友誼難能可貴，需作重點保護。

沒多久她便舉家移民，我當然不捨其離去，但記得一回與她於街上遇著一小男孩，當他正面望著冬妮時，竟嚎啕大哭，尾隨的媽媽上前，瞪她一眼便急拖兒子落荒而逃，猶如碰著妖怪一樣。冬妮喃喃道：「對不起! 真的對不起!」我惱火說：「你沒做錯，該是他們道歉才對!」她淡淡回話：「沒什麼的，是我嚇著他吧!」看其駕輕就熟，她必習以為常，這讓我相信外國可能更適合她。最後她才透露這種病例的患者多不長壽，故往後未知何時能再會。自她出國後，我真的再找不到她了。

不曉得冬妮 現在擱於天底下哪一角落？但至今她仍存活於我心。嗯，我該於聚會時跟好友們分享冬妮的故事，並補上一直沒機會跟她剖白的心底話：「冬妮，你是我心中最美麗的天使。你一直承受著莫大的身心痛楚、壓力及世人冷酷歧視的目光，可你仍熱愛生命；你從不抱怨，只管包容。你的善良、愛心、溫柔比一切都美。多謝你讓我看到純美之典範，美麗的冬妮，我愛你!」